凯鲁亚克:哦,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旅程 | 诞辰
“带着时间和现实的巨大沉寂,我被困在以时速六十迈穿越沃森维尔与莫斯兰丁海洋湿地的雾夜的火车车厢顶上之后的那个夜晚,我在乘务车厢里做梦。”
[美]杰克·凯鲁亚克
林斌 译
墨西哥城,一座梦幻城池,想象中有几处防波堤在阴沉灰暗的利物浦式铁路的尽头——我和一大群挽着花枝招展的姑娘的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一道参加了一场混乱的聚会,在一座大楼里,一座塔楼—里面拥挤不堪,我和一些单身汉不得不等在外面——里面传来令人情绪激昂的鼓掌声、讲演声、音乐声——奇怪的是,在我的梦里,一切看起来不像是已经以一种更为有趣的方式发生过了,但留下来了敬畏,美好的敬畏感——因为怒火正在一点点地吞噬我的心。我在这阴郁险恶的北卡罗来纳州做什么,我只是一个早上六点钟起床的小职员——在一间暮气沉沉的铁路局办公室里,是那些面相老成的阴险的小职员当中的一员——没有梦境会比这更可怕,更像地狱。我最终设法加入了那场聚会——不,那条白痴狗把我吵醒了,刚好就在我可能有故事要讲的那一刻——不过,我近来老是在黎明时分被噩梦惊醒。在纽约,他们在窃取我的思想,出书,沽名钓誉,操别人的老婆,从老诗人那里抢走桂冠——我在这张恐怖之床上醒来,迎接我的是只有生活才能制造的梦魇。让它见鬼去吧。
在这个女人的地窖里挖土,为了种植,或者说移植,我的大麻——在乱糟糟的纸堆下面(就在一分钟前,我在整理我的私人物品,在一个巨大的新房间里,皮切斯刚刚离开霍尔)——还有一团团纠结的橡皮筋,等等,我掘开土挖苗床,却意识到在她的垃扱堆下面洞穴有多深,心里暗自寻思,“这老太婆——你岁数越大,你的地窖就越深,就越像一个墓穴——你的地窖就越像一个墓穴——”左边有一个明显的空洞——一个明确的说法——
我在为皮切斯四处翻找我的那些故事和纸张——早先,我在一个房间里,给一个男人当秘书,他是一个伪君子, 一个骗子——掌管着一家邪恶的趣味低级的杂志社,是一名精于骗术、带有邪气的天才领导者——我母亲来看我,就像探监一样——我躺在床上,在我的帆布轻便床上翻过身去,饶有兴趣地思考着这些事情——发生在芝加哥的可怕激战——与一些年轻的海员和德尼·布格,在一辆小汽车里,灯火通明的双向车流,像是波士顿——被几名警察截住,最小的那个孩子把两个两夸脱的啤酒瓶扔出车窗外,摔得粉碎——“该死的!” 我们都骂他——我査看了一下身上的口袋,除了一块橡皮以外,啥也投有——可是,警察们找到了一只蟑螂,我却要说那只是百里香,或是古巴草,其实就是这个——百里香虽不值钱,却惹祸上身——一名假扮出租车司机的便衣警察叫我把舌头伸出来,检査有没有古巴草,我照办,他做出要扇我的样子来,却投有动手——我们听见收音机里播送了有关海员大联盟的新闻报道,电波里传来“亚当斯总统号”上的那个傻里傻气的清洁工的咯咯笑声——他也在义愤填膺地做联盟演说——德尼也还阴郁如常——依然无精打采——
然后又进入旧金山山区的旧梦里,仍与邦克山的白马相关,尽管自从我实际上回到了旧金山以来,这个梦还都未曾出现过——科迪开着一辆破旧老爷车, 一座漂亮的公寓楼前的山坡(他一下子从地板上拉起加速杆,看起来没费吹灰之力)——他在对我说些什么,语气怏怏不乐,眼下的一切都令人不快,人人都想从我这里得到金钱或权力,美好感觉荡然无存——科迪脸上带着受气包似的闷闷不乐的阴郁表情——这辆破车让我想起了我上周停在奥松公园附近一条僻静的街道上的那辆破车,一个兄弟趴在方向盘上睡觉,二楼一扇爬满花茎甘蓝叶的窗子里有个家伙开始用猎枪朝我们射击,我咬紧牙关,一头扎进阴沟里,感觉到了子弹那炙热,可他投有打中我——然后我沿街飞奔,他开始故意瞄准我射击(先前那一枪是对准边道上的琼·.奥格尔维那个女人打的)——现在他想要打的人是我——我撒腿就跑——我害怕他追我,吓得眼泪汪汪的——破车是我的——他跳了上去,“他现在要偷我的卡车!”我呜咽着说,“他妈的这个世界!”可我那兄弟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是不是因为他被第一枪打死了?他是墨西哥城的唐·杰克逊——我真希望自己没把车钥匙落在车里——我一直开呀开, 穿过雨城的那座幽灵般的火车站——那个疯子又开了一枪——我在那个奥松公园里,有时夜里在一条宽阔的林荫道上乘着公交车,奔向母亲那所门廊上摆着长沙发的房子——一切都在咔哒咔哒地乱响,一切都萦绕着死者的亡灵——在我们宿命的无尽永恒中迷失、迷失、迷失——
昨夜,我父亲回到了洛厄尔——哦,主啊,哦,被鬼纠缠的生活——他对什么事都没有太大兴趣——他不断地回到这个梦境,回到洛厄尔,没有开店铺,连工作也没有——传说有一些幽灵般的朋友在帮他找关系,他有很多关系,特别是在那些对人类怀着憎恨的、沉默不语的老人当中——但是,他很虚弱,估计反正也会不久于人世,所以这无所谓——他离开人世已久,那曾经的兴奋、泪水、论争,一切都已逝去,只留下一片苍白,他不再在乎——带着一种失落而超然的神情——我们在一家自助餐厅里见到他,在佩奇而不是华尔道夫餐厅的马路对面——他几乎不和我讲话——多半是我母亲向我讲述他的事情——“啊好, ah bien,he vivra pas longtemps ce foi icit”( 法文,啊好,这一次他活不长了)——“这一次他活不长了!”——她没有变化—尽管她看到他的变化也很悲哀—但是,上帝哦上帝,这种被鬼纠缠的生活,我一直盼呀盼呀盼,盼着他无论如何能够活下去,纵然我不仅知道他生病了,并且也明白这是一场梦,而他在现实生活中已经死了——无论如何—我把自个儿愁得……在写《乡镇和城市》时,我想说“彼得把自个儿愁得发白”——因为我在这些鬼魂缠身的梦境之中体会到的忧伤是白色的——在我们谈话时,爸爸或许就十分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他刚好从商业区回家来坐上一会儿,但不是因为这里是家,而是因为他那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事实上,他整天出门在外,混迹于台球场——读一点报纸——他自己不想再多活些时间——问題就出在这里——与现实生活中的他大不相同—在鬼魂生活中,我认为我现在看到了他真正的灵魂——它与我的相似——生活对于他毫无意义可言——或者,我自己就是我父亲本人,这就是我(特别是在旧金山的梦里面) ——但是,那就是爸,那个大块头的胖男人,只不过是虚弱而苍白,只不过如此神秘,不像凯鲁亚克家的人——可那是我吗?鬼魂缠身的生活,鬼魂缠身的生活——这一切的发生地点与一九四六年拯救我的灵魂的铁云之梦(穿过Y的那座桥,距离“自助餐厅”有十个街区)仅相隔咫尺之遥—哦,可恶的上帝——
他们不让我在船上工作,尽管它刚刚从我和乔走过多次的北河码头驶来——一座灰暗、阴郁的码头——摇揺欲坠,千疮百孔,那里有被我称作“朱利恩少管所”的一座奇怪的阿拉伯式公寓楼,在一九四五年由哈伯德分析过的那个关于毛巾蟹漂浮在水面上的著名梦境里,我和妈站在这里的战舰甲板上——我在我的居所里,我们已经在海上了,我感到孤独、恐惧,迷失在由油漆未干的房间、储物柜和双层床构成的迷宫里,为着灰蒙蒙、冷冰冰的大海而忧虑, 担心官员进来检査我的文件,他,为首的那一位,咧着嘴笑——我叫他副儿,意思是大副,不叫他长官——“没有某某文件,你不能出海,”他带着怀疑的微笑说道,“你可以出这一趟海,但不可以工作。” ——此前,我在密封船坞里帮忙整理缆绳来着——事实上,我是赶在最后一刻才跑上船来的,当时船正在沿着拥挤的运河下行,我能够看见船上的烟囱经过一座座屋顶——不清楚我是怎么上的船,我刚从一个幽灵般的舞会上回来,那地方像墨西哥港城塔那样,有一些很大的房间,形形色色的人混杂在一起—哦,鬼魂附体的可怜虫让·凯鲁亚克,你正奔向一个漫长而忧伤的梦境——
烟零飘在塔河上,麻雀扑扇着柔弱的翅膀——
眼下是在丹佛——我梦见自己走进一个像是商店的地方,乔·加沃塔和乔·莫里斯在那里,我走上前,用戏剧性的夸张动作去捅莫里斯的格厄尔高中加厚运动衫,他一点也不惊讶,就好像大家都知道我在这边,事实上,加沃塔(就是给我送来第三十八届劳伦斯杯橄榄球赛门票的那位) 连头都投有抬——他们漫不经心,可是好像什么都知道,我为某事感到内疚,而且觉得自己有点傻气——在一个大型狂欢舞会上,在一个遮着百叶窗的厢房里的床上做爱以后 (我觉得这是在一条土路旁的一所房子里,与我很久以前梦见过的同一个将来会成为完美妻子的情人,一切都清晰得很完美)——我们,我和我的情人,那茶色皮肤的美丽青春胴体令我癫狂的女孩,我们坐在地板上,我们的恋情应该还无人知晓,她依偎在我的身边,我说:“你不认为不该在这里做吗?”(这一切都发生在澳大利亚 )而且,像埃德娜一样,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头向后一仰,翻身亮出漂亮的小屁股,没穿内裤,光溜溜地对着一大群虎视眈眈、忌妒成性的女人,这些女人正和男人跳舞,男人们倒不介意——如此这般——或者一个女妒火中烧的追求者在后面的厨房里——裏着尸布的阿拉伯人走过的那条土路,也是高级中学所在的那条土路,就在那个金色阳光的傍晚时分,我母亲给了一根棒球棒,,加沃塔和莫里斯(洛厄尔高中的足球队队员)也在那里——
德尼·布格出现了,我们从一座小山上一直滑下来,却不是在雪地里,德的情结很好——打碎了玻璃窗——整个一面墙——板条四分五裂,就像昨天在丹佛高架新下坍塌的那间小棚屋——德尼在一架活梯上——放声大笑——我爱的站娘也在那里——比任何人都像埃德娜——可她的屁股活像琼·埃文斯的! (昨天我在电话上说“伊芙林·.波梅雷比任何人更像琼·埃文斯。) (是对曼纳里说的)——这里的神秘事件颇多。 (我会经受住这些考验并且爱上它们, 或者它们会爱上我,或者这是憎恨、战争和死亡——)现在在圣何塞,九月七日,我正乘坐一辆洛厄尔当地的黃色公交车回波塔基特维尔的家,当司机把车驶上通向街角(皱柏油)的最后那段快车道时,我说“现在开起来吧”——可这是在里弗赛德街,而不是穆迪街,最后这段快车道有所改变,因为我已经听说修了新的高速路——当他(和我一起乘车的有一两个小伙子,他们把头伸到车窗外,我们刚刚在一条轮船上有过冒险经历,船遭到了深水炸弹袭击,布瓦韦尔也在船上)——按喇叭时,车站附近有一条被碾死的狗,我下车时注意到它尽管被压得扭曲变形却还活着——“哦,上帝,它还活着遭罪呢——长官!”我朝着那两个公交车司机中的一个喊道“那条狗还活着——开枪打死它,杀了它”——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三八式左轮手枪,朝阶梯下瞄准,开始对着狗射击,大约四次,梦中的子弹一点效果都投有,只是吓到了那狗,它抽搐着站起来,向我和小伙子们冲过来——我们回身跑过穆迪街,想躲开它——“待在右边!”那个司机大喊——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那狗可能会咬我,可我不想让它的死气沾我身——我可以掐死它、阻止它,可对付不了它身上的死气——这是一条肮脏的灰色乡下土狗,脖子上有些棕色杂毛,戴着一只可悲的项圈,显示着某位面目模糊的主人空洞而盲目的威严——它的牙齿,它的眼晴——然后我看到了G.J. ,他正在抱怨说斯科蒂或是什么人还是老样子,这是现在, 一九五二年,早上,关于悲伤的G.J.早上带着满腹牢骚准备动身去海军上班的旧梦——我给他讲那狗、那船——就是现在的这番话——
整个漫长的黑夜都在与一个女人谈恋爱,那必是马林·迪特里希——“你可以从她的嘴上判断”——可是,其他人似手不相信她是马林,尽管我相信或者坚持这个说法——我去了一个停车场——它就坐落在圣格厄尔新上,在那座灰色大仓库的马路对面——告诉那个二手车车主说马林是我的女友,在那里,有人给我看一份《生活》杂志,上面有三联页我的照片,从不同角度拍摄我穿着一件兩衣(棕黄色,量身定做的) 快步行走,就像一位“忧郁的孤独作家”——深色头发,表情阴郁,满脸皱纹——我怏怏不乐,因为我更偏爱特写,也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被拍了这些照片——大慨是马林干的——她那作为身份标志的嘴巴不幸被大麻染黄了,几乎长了一口大板牙,像是墨西哥城的比尔·瓦格斯托姆的嘴或是落基山的二手车商人的嘴 (他是个头載巴拿马草帽的高个子、大块头男子) (而且出现在梦里),还有在伊森伯格的肖狄的克拉伦斯的妻子,也有点像是尼娜·福克的嘴巴,尽管后者的嘴巴没被大麻重黄,却很像实际生活中的马林。
乘坐一列横穿国土的篷车而来,车在行驶中,有许多人,连同艾尔·格林,驶进一片笼罩着费拉希恩的神秘感、到处都是吉卜赛女人的地势起伏的新土地——平原上的一个确切的地点,场景立刻变成了阿拉伯农夫们,就像是在亚利桑那州的诺加利斯突然变成索诺拉——就像是突然来到圣玛格丽塔的一卡车路段道工(在我学生时期的行程中)我们转过身,看到街道另角处的衣着花里胡哨的人们、身穿颜色俗艳(却脏得像阿拉伯农夫一样)的衣裙的妓女们、泥泞的街道、店補、如时间老人般古老的参天大例、三角叶杨,在那个老人的拐角处被连根拔起——我显然到过那里,而且显然是在它被连根拔起之前——巨大的根须向着太阳裸露着,老人坐在他的板凳上对着老太太们讲话,在我们来的地方和起伏的神秘土地之间分界线的主干道上下,有另外几棵小一点的树木也被连根拔起——然后,我给微笑的朱利恩和欧文讲述我和布尔在墨西哥城逛窑子的事情,还有我乘车经过那个“枢纽”街区的当晩我们在墨西哥城的那个“圈子”里闲逛时的一些冒险经历——我一面假装不懂西班牙语,一面在讲故事时不断地拿西班牙词语来炫耀——起先,我和艾尔一起穿过了那座“上下起伏的费拉希恩门户小镇,进入费拉希恩平原”,——接下来便是布尔的历险,然后是故地重游,发现树木都被连根拔起——如此惨烈——带着时间和现实的巨大沉寂,我被困在以时速六十迈穿越沃森维尔与莫斯兰丁海洋湿地的雾夜的火车车厢顶上之后的那个夜晩,我在乘务车厢里做梦。
杰克·凯鲁亚克
杰克·凯鲁亚克
杰克·凯鲁亚克(1922.3.12-1969.10.21),是美国“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人物。他的主要作品有自传体小说《在路上》、《达摩流浪者》、《荒凉天使》、《孤独旅者》等。他以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生活方式与文学主张,震撼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主流文化的价值观与社会观。其疏狂漫游、沉思顿悟的人生成为“垮掉的一代”的一种理想。
维吉尔的帝国
作 者:[美]阿德勒
译 者:王承教/朱战炜
定 价:52.00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2-11
当代关于维吉尔《埃涅阿斯纪》的解释中,最具争议的是这个问题:在这部诗作中,维吉尔支持奥古斯都还是反对奥古斯都,支持帝国还是反对帝国,支持罗马还是反对罗马。本书的论证将表明,维吉尔的意图远逾此一争论之外。维吉尔的意图既非支持亦非反对奥古斯都的罗马帝国,而在于建立他自己的帝国。
本期编辑:张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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